一雙運動鞋

黑色鏤空網面，白色增厚軟底，特別是鞋底后跟與鞋幫結合處的錯臺設計，還有魚眼式加寬鞋底，盡管是國產知名品牌，我卻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鞋樣。忍不住嘿嘿一樂，再次端詳起這雙運動鞋。

去年三月份的一天，兒子一民來電話問我穿的鞋子號碼，我尋思道，粗心小子，給我買的運動鞋還八成新呢。我當即回復，“有鞋穿，不用買?！薄安皇俏医o買，是崔苗要給你買一雙鞋?！彪娫捘穷^，兒子的聲音顯然提高了八度。

崔苗，我兒媳婦，進家門不足五個月，怎么想到要給我買鞋穿呢？我有點意外，關閉手機，靠在椅子上發愣，也許只是片刻功夫，喜悅便爬上眉梢。

“又遇到什么好事了？”同事老劉伸長脖子問道。我忍不住把兒媳婦給買鞋的事說了?！拔覂鹤诱蜎]娶到這樣的媳婦呀？”老劉自言自語，流露出羨慕的眼神。我的自豪感驟然而生，當即撥通手機，告訴兒子，“給我買41碼鞋”。

目視老劉走出房門身影，突然想起老伴對我說的話：“兒媳從小到大，我們沒有拉扯過她一把，沒有關心過她的冷暖，進門后卻要把我倆叫爸喊媽，要生兒養女，要陪伴兒子過一輩子，這需要多大的付出呀？我會把她當親女兒看待，我絕不會讓孩子受委屈?！崩习檎f的沒錯，咱沒有半點理由讓娃受委屈。她與兒子結婚前從沒提說過買房子、要小車這類話。進門后還給我們買這買那，除了意外，更多是于心不忍。

說心里話，兒媳進了家門，徹底卸掉了我和老伴“啥時兒媳娶進門”的壓力。如今，我身心輕松，偶爾悄悄笑出聲，老伴知我心，見我樂她也樂。有人說這些都是兒媳進門后帶來的喜悅，事實如此。你設身處地想一想，突然間，一個端莊大方的女孩子叫你爸爸，怎能不讓人驚喜呢。雖說崔苗進家門兩年時間了，我卻對她了解不多，因為常年在外筑路，偶爾回家也難得見上一面。而她在我和老伴面前，不喊爸媽不說話，特別是她的單純、執著，讓我們村里人還十分羨慕。

崔苗生長在西安，婚后第一次和一民回家鄉陜南山區過年。走在進山的小路上，她未能看到書本上描述的萬紫千紅、枝青葉綠的景色。那個時節，后頭溝滿山的花梨樹，正積蓄力量脫去枝頭上卷縮的枯葉，門前數棵山桃樹，正在顫動枝條，瑟瑟孕育綻放的花蕾，只有房后那片翠竹，無風偏要翻綠葉，讓人覺得山村里原本該有的景色。

看到走到門口的兒媳，老伴搓著手，有點語無倫次：“如果開春后咱這山里就熱鬧了，門前有盛開的桃花，后坡有連片的杈把果，七月楊桃八月炸，九月毛栗笑哈哈……”崔苗似懂非懂，卻微微一笑，“媽，好著哩，好著哩?！?/span>

在老家門口，第一次聽到兒媳叫媽的聲音，老伴如聽天籟，心里喝蜜般甜美，停止介紹山上生長的野果，拉住崔苗的手，一個趔趄，跨進門檻。

沒有料到，崔苗一點不拘謹，跑出跑進，也就數個小時，便對老家住址方位、生活習俗有了了解。

第二天清早，我便早早起床，掃庭院、貼對聯、掛紅燈籠。一頓忙碌，我就到場邊竹林下洗嗽。正在漱口之際，崔苗噔噔噔跑到身邊：“爸，給您一個紅包，咱一年到頭就會有錢用?！蔽彝Ｖ顾⒀?，扭過頭，有點意外，怎么除夕清早就給發紅包呀，要發紅包也是我和老伴先給晚輩發比較合適吧。心里這樣思忖卻又咬著牙刷張不開口，崔苗見狀，不由分說把紅包塞進我的衣兜。

恰好路過場邊的家門大哥看到這一幕，適逢拜年串門時節，經他幾番渲染，崔苗清早發紅包，成為我們村里美談。

也就是第一次回老家過年，崔苗便萌生給我和老伴買鞋的想法。她說：“雖然老家小公路也是水泥硬化路面，但有些路段坡度大，容易打滑，老年人穿防滑鞋好?！本瓦@樣，她回到西安就給她媽買了一雙名牌旅游防滑鞋。

老伴平時很節儉，買一件新衣服，也是遲遲舍不得穿。接到崔苗買的旅游鞋，瞬間變成了孩子，迫不及待換上新鞋，在原地跳動起來。我十分吃驚，老伴的彈跳力特別好，這哪里是60多歲的人呀。

隨后，每逢出門走親戚，她就會穿上崔苗買的旅游鞋，座在親戚家的椅子上，她忘了矜持，夸張的架起二郎腿，轉動腳踝：“看，這是我兒媳婦買的?！?/span>

一個月后，我收到崔苗買的旅游鞋。一民在電話上解釋：“鞋底后跟與鞋幫結合處的錯臺和魚眼式加寬，就是增加防滑、防摔功能，是專門為老年人設計的旅游鞋?！?/span>

架不住老伴一再督促，我換上新鞋，從客廳到臥室往返走了兩圈，覺得防滑透氣，溫暖舒適，而且有彈跳性，感覺十分輕巧，忍不住也跳了一下。

老伴看看我穿的旅游鞋，又低頭看看自己腳上的旅游鞋，咯咯一樂：“這下我們雙腳踏上幸福路了?！?/span>

我轉身看著老伴，這個往日只會割麥打回茬、挖窩點包谷的人，啥時間學會這種很文學的話呢？

嗯，人有進步真好。我起身收拾行裝，穿上旅游鞋，明早就出發。

（中鐵十五局集團四公司蒼巴高速公路二工區 丁清友）